发布时间:2021-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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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秋白:鹦哥儿
“昔有鹦鹉飞集陀山。山中大火,鹦鹉遥见,入水濡羽,飞而洒之。天神言:‘尔虽有意志,何足云也?’对曰:‘尝侨居是山,不忍见耳。’”——胡适之引周栎园《书影》里的话做他的《人权论集》的序言。
鹦鹉是一种鸟儿,俗话叫做鹦哥儿。大家知道鹦哥儿会学嘴学舌的学人话。然而胡适之先生整理国故的结果,发见了它还会救火,这倒是个新发见的新大陆。
话呢,的确不错:现在的鹦哥儿都会救火了。第一,因为新大陆是鹦哥儿侨居过的,所以新大陆要有大火的话,它一定要去救。第二,鹦哥儿的“骨头烧成灰终究是中国人”(见同上),因此,中国正在大火,鹦哥儿也一定要来救的。鹦哥儿怎么救火呢?
鹦哥儿会学人话,它们自然是用自己的花言巧语来救火。
例如一八七一年普法战争的结果,普鲁士的兵打到了巴黎城下;资产阶级的各种党派,看见巴黎工人武装起来防守巴黎,并且组织公社政府,于是乎大家牺牲政见,团结起来一致对付工人,宁可准备把巴黎去投降普鲁士的军队。结果,的确把法国的爱洛两州立刻割让给德国,这样得了德国普鲁士的同意,使普鲁士的军队不来牵制他们,他们就痛痛快快的屠杀了巴黎公社。这个法国资产阶级各种党派联合的政府叫做国防政府,的确救了法国的和德国的资产阶级的统治。中国的鹦哥儿现在也学着法国资产阶级:也牺牲了自己的“人权”论的政见,也主张来这么一个国防政府。再则,最近英国财政资本的统治也开始着了大火了;所谓工党的麦克唐纳立刻牺牲政见,主张裁减工人失业救济费,减少工人工资以及国家职员的薪金,……和保守党自由党组织三党联合的国民政府,企图救英国帝国主义的命。中国的鹦哥儿也学着英国的贩卖工人的专家,来主张什么联合各派的国防政府。中国的鹦哥儿就会这样学嘴学舌的救火。固然,他们“虽有意志,何足云耳”,然而他们要救火的诚心,他们要救中国绅商统治以及国际帝国主义统治的诚心,是值得“感激”的!
花言巧语的鹦哥儿,你们的“人权”“自由”……还要骗谁呢?
鹦哥儿呵鹦哥儿!你们还不如兔儿爷。兔儿爷有一种特别的骗人的本事!它们遇见什么危险的时候,立刻用两只小巧的前腿,把自己的很美丽的红眼睛遮起来;这样,它们就看不见危险了,它们以为危险也看不见它们了。如果它们遇见的是猎狗,那么,它们这一套把戏,岂不骗了猎狗又骗了自己么?自欺欺人,一当两用,真正巧妙之至。
中国的兔儿爷现在也应当()看见大火了,但是,它们会遮起自己的眼睛来。
自从日本如入无人之境的打进了满洲,一切种种的鹦哥儿,都忽然的发见了中国的大火,大学教授,新闻记者……都在叫着:“赤焰熏天,疮痍遍地。”大家口头上都要救国,其实是要救火。有些人也许衷心至诚的要解放中国,甚至于要解放的还是劳动群众;可是他们像兔儿爷一样故意遮起自己眼睛来,说“劳动群众腐化了么?为什么不起来救国?”他们遮起了自己的眼睛,不看那些对于帝国主义不抵抗的枪炮飞机手榴弹……正在对准着劳动群众,而且这些家伙对于劳动群众决没有对于“吾人子弟”的学生那么客气。结果,这些人的至诚,客观上仍旧是替绅商统治救火,——因为他们这样“至诚的态度”比鹦哥儿更加容易骗人。所以兔儿爷终究也是一种骗人的鹦哥儿,不过道行和法力比较的更深些罢了。
可以说:一切种种的鹦哥儿,连兔儿爷式的也在其内,虽然会学着人话七张八嘴在花言巧语的说个不了,然而他们大家一致不说的却有一件“小小的”事情。这是一件什么事情?
这就是成千成万的平民小百姓被人家屠杀,剥夺任何的自由和权利,做牛做马的做着苦工。这些小百姓还是牛马的时候,日本的以及法国英国美国……资本家的军队要开进中国来,永久是如入无人之境的。
中国的绅商统治之下,中国原是个“nomans'land”!
瞿秋白:小小一个问题
有一天我去看一个朋友,他书桌子上放着几本书。偶然翻开一本《吴梅村词》,看了几页,我的朋友就指着一首《浣溪沙》说道:“这一首就只这一句好。”我看一看,原来是一首闺情词。他指的那一句就是“惯猜闲事为聪明”。我就回答他道:“好可是好,你看了不害怕么?不难受么?”他不明白。
我就道:“这首词,这样的、文章、小说、戏剧,就是牢狱里的摄影片。幸而好,现在从这样牢狱里逃出来的越狱女犯已经有了几个了,可惜还没有人替他们拍个照,描写描写他们的非牢狱的生活状况;也许是因为这样的越狱女犯,还很少很少,或者是简直没有。可见现在关在这样牢狱里的很是不少,可是还用得着这些文学家来替他们写照么?还不快快地把他们放出来么?”
你瞧!这样一张手铐脚镣钉着的女犯的相片,怎么不害怕?怎么不难受?可怜不可怜!
唉!要不是钉着手铐脚镣,又何至于“惯猜闲事”才算得“聪明”呢?许许多多精神上的桎梏——纲常、礼教、家庭制度、社会组织、男女相对的观念——造成这样一个精神的牢狱把他们监禁起来;天下的事情在这般不幸的女子眼光中看来哪一件不是闲事呢?既然有这许多桎梏把他们禁锢起来,他们的聪明才力没有可用之处,侥幸的呢,也不过是“舞罢曾无理曲时,妆成只是薪香坐”;不幸的呢,自然是“不分不晓恹恹默默一段伤春”了。文学家既然有这样细腻的文心,为什么不想一想,天下有许多“惯猜闲事为聪明”的女子,就有许多手足胼胝还吃不饱肚子的人。
女子既然是受着旧宗教、旧学说、旧社会的影响变成这种样子,似乎这全是旧宗教、旧学说、旧社会造出来的罪恶,文学家不过是把它描写出来罢了。殊不知道文学的作品——诗、词、文章、小说、戏剧——多少有一点支配社会心理的力量。文学家始终要担负这点责任。
“以女子为玩物”,男子说:这是应当的。非但是肉体上,就是精神上也跳不出这个范围。这样的牢狱多坚固吓!女子说——她想一想,细想一想。这也是许多事实。他究竟是莫名其妙,他简直是安之若素了,得不着还天天羡慕着呢。这样的牢狱多坚固呵!这不是中国文学家——无题体、香奁体①诗词的文人——描写出来的么?这不是他们确定社会上对于男女的观念的利器么?唉!这可以算做中国的妇女神圣观呵!
你不看见,民国三四年间,枕亚、定夷②一班人的****小说,影响于社会多大。
你不看见,现在社会上的人大多数满脑子装着贾宝玉、林黛玉、杜十娘、花魁的名字,映着《游园惊梦》、《游龙戏凤》、《荡湖船》的影子,随时随地无形之中可以造成许多罪恶。他们无论怎么样贫苦,无论怎么样富贵,要求精神的愉快、安慰是一样的。精神上的娱乐品——这类的诗词,这类的小说,这类的戏剧——又无论上等的、下等的都是差不多的东西,无非是构成男女不平等的观念。稍识几个字的人就去看这类的小说,听这类的戏;稍高深一点就去看这类的诗词。男女不平等的观念,轻蔑女子的观念——或者就是尊敬女子的观念,怜爱女子的观念,在他们已经是先入为主,根深蒂固的了。怎么谈得到妇女解放问题呢?
现在文学家应当大大注意这一点——戏剧小说尤其要紧,诗词还比较不普遍一些。中国人并非没有美术的生活,旧式的美术的生活就是这个样,所以一说到妇女解放,中国人就会联想到暧昧的事情上去,就真会遇见那样的事。所以非注意于创造新的美术的生活()不可,这是现在文学家的责任呵!
这是我因为看见了那句词,起了一种感想——杂乱的感想——随便乱写几句,似乎也有好几层问题在里面,一个小小的妇女解放问题。
这个问题当真的小么?
瞿秋白:鹦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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