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1-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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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韬奋:走狗
“走狗”这个名称。大家想来都是很耳熟的。说起“走”这件事,并不是狗独有,猪猡会走,自称“万物之灵”的人也会走,何以独有“走狗”特别以“走”闻名于世?飞禽走兽,飞是禽的本能;走是兽的本能;这原是很寻常的事实,并不含有褒贬的意昧。但是“走狗”的徽号,却没有人肯承认──虽则这个人的行为的的确确地是在表示着他是一位道地十足的走狗,换句话说,被人称为走狗,大概没有不认为是一件大不名誉的事情。你倘若很冒昧地对你的朋友当面说“老兄是个走狗”,无疑地是得不到什么愉快的反应的。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玩狗是西洋女子的一件很普遍的消遣的事情──这些女子当然是属于有闲阶级的。中国的“阔”女子中也有很少数的染着这样的“洋气”。听说中国某着名外交官的太大便极爱养狗,养了十几只小哈吧狗,她的丈夫贵为公使,有时和她出门带着秘书,一等秘书二等秘书三等秘书等等要很小心谨慎地替她抱狗,恭恭敬敬地待候着。但这在中国,究竟寥寥可数,所以我们未曾做过着名外交家的骄贵太太的随从者,对于玩着狗的游戏,究竟不易得到“赏鉴”的机会。依记者“萍踪”所到,在英国看见太太小姐们拖着狗在公园里或小山上从容闲步的很多。我在伦敦有一处住宅的附近有一个很广大的草原(HampsterdHeath),遇着星期日,在这里游行的男女老幼非常的多,你在这里可以看见许多妇女手里拖着一只小狗。有许多把拉狗的皮带解下,让狗自由地随着。在这种地方,我才无意中仔细看出走狗的特色。你可常看到这种随着的小狗,它的主人可随便地带着它玩,无不如意。它的主人把一只皮球往前远抛,它就兴会淋漓地往前跑,拚命把那个皮球抓着衔回来给它的主人;它的主人再抛,它再跑,()再拚命抓着球衔回来。有的没有带着皮球,只要拾着一根树枝,也可以这样抛着玩。这大草原上有池塘,有的狗主人领着狗走进池边,把一根树枝抛在池里远处,呼唤着狗去衔回来,这狗也兴会淋漓地往小池里钻,拚命游泳过去,很吃力地把那根树枝衔回来,主人顾盼着取乐。至于这主人是怎样的人,平日干的什么事,叫它干的是什么事,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效果,在这疲于奔命的走狗,并没有什么分别,只要你豢养它,它就对你“唯命是听”。自号“万物之灵”的人类里面的走狗,最大的特色,无疑地也是这个和狗“比美”的美德。其实“衣冠禽兽”的人类中的“走狗”较真的走狗,还要胜一筹的,是真的走狗除非是疯狗,至多是供人玩玩,有的在乡村里还能担负守夜的责任,“衣冠禽兽”中的“走狗”却要帮着豢养他(或它)的主子无恶不作,越“忠实”越“兴会淋漓”就越糟糕!在这种地方也可以说是人不如狗,不要再吹着什么“万物之灵”了。”
邹韬奋:世界公园的瑞士
记者此次到欧洲去,原是抱着或观察的态度,并不含有娱乐的雅兴,所以号称世界公园的瑞士,本不是我所注意的国家,但为路途经过之便,也到过该国的五个地方,在青山碧湖的环境中,惊叹“世界公园”之名不虚传。因为全瑞士都是在碧绿中,除了房屋和石地外,全瑞士没有一亩地不是绿草如茵的,平常的城市是一个或几个公园,瑞士全国便是一个公园;就是树荫和花草所陪衬烘托着的房屋,他们也喜欢在墙角和窗上栽着或排着艳花绿草,房屋都是巧小玲珑,雅洁簇新的(因为人民自己时常油漆粉刷的,农村中的房屋也都如此)。墙色有绿的,有黄的,有青的,有紫的,隐约显露于树草花丛间,真是一幅美妙绝伦的图画!
记记于八月十七日下午十二点离开意大利的米兰,两点钟到了瑞士的齐亚索,便算进了“世界公园”的境地。由此处起,便全是用着电气的火车(瑞士全国都用电气火车,非常洁净),在火车上遇着的乘客也和在意大利境内所看见的“马虎”的朋友们不同,衣服都特别的整洁,精神也特别的抖擞,就是火车上的售卖员的衣冠态度也和‘马虎”派的迥异,这种划若鸿沟的现象,很令冷眼旁观的人感到惊讶。由此乘火车经过阿尔卑斯山(Alps)下的世界有名的第二山洞(此为火车经过的山洞,工程艰难和山洞之长,列世界第二),气候便好像由燥热的夏季立刻变为阴凉的秋天。在意大利火车中所见的东一块荒地西一块荒地的景况,至此则两旁都密布着修得异常整齐的绿坡,赏心悦目,突入另一种境界了。所经各处,常在海平线三四十尺以上,空气的清新固无足怪,远观积雪绕云的阿尔卑斯山的山峰矗立,俯瞰平滑如镜的湖面映着青翠欲滴的山景,无论何人看了,都要感觉到心醉的。我们到了琉森湖(LakeofLucerne)的开头处的小埠佛露哀伦(Fluelen),已在下午五点多钟,因打算第二天早晨弃火车而乘该处特备的小轮渡湖(须三小时才渡到琉森城,即该湖的一尽头),所以特在湖滨的一个旅馆里歇息了一夜。这个旅馆开窗见湖面山,设备得雅洁极了,但旅客却寥若晨星,大概也受了世界经济恐慌的波及。
这段路本来可乘火车,但要游湖的,也可以用所买的火车连票,乘船渡湖,不过买火车票时须声明罢了。我们于十八日上午九时左右依计划离佛露哀伦,乘船渡湖。这轮船颇大,是专备湖里用的,设备很整洁,船面上一列一列的排了许多椅子备旅客坐。我们在船上遇着二三十个男女青年,自十二三岁至十七八岁,由一个教师领导,大家背后都背着黄色帆布制的行囊,用皮带缚到胸前,手上都拿着一根手杖,这一班健美快乐的孩子,真令人爱慕不止!他们乘一小段的水路后,便又在一个码头上岸去,大概又去爬山了。最可笑的是那位领导的教员谈话的声音姿态,完全像在课堂上教书的神气,又有些像演说的口气和态度,大概是他在课堂上养成的习惯。在沿途各站(在湖旁岸上沿途设有船站,也可说是码头),设备也很讲究,上船的游客渐多,大都是成双或带有幼年子女而来的。有三个五十来岁发已斑白的老妇人,也结队而来,背上也负着行囊,手上也拿着手杖,有两个眼上架着老花眼镜,有一个还拿着地图口讲指划,兴致不浅。这也可看出西人个人主义的极致,这类老太婆也许有她们的子女,但年纪大了各走各的路,和中国的家族主义迥异,所以老太婆和老太婆便结了伴。这种现象,我后来越看越多了。
船上有一老者又把我们当作日本人,他大概有搜集各种邮票的嗜好,问我们有没有日本的邮票,结果他当然大失所望!
我们当天十二点三刻就乘船到了琉森城,这是瑞士硫森邦(瑞士系联邦制,有二十二邦)的最为游客所常到的一个城市,在以美丽着名的琉森湖的末端。我们上岸略事游览,即于下午四点钟乘火车往瑞士苏黎世邦的最大的一个城市(也名苏黎世,人口二十万余人),一小时左右即到。该城丝的出产仅次于法国的里昂,布匹和机械的生产很盛,是瑞士的主要的经济中心地点,同时也是由法国到东欧及由德国和北欧往意大利的交通要道。该处有苏黎世湖,我们到后仅能于晚间在湖滨略为赏鉴,于第二日早晨,我们这五个人的小小旅行团便分散,除记者外,他们都到德国去。记者便独自一人,于上午十点零四分,提着一个衣箱和一个小皮包,乘火车向瑞士的首都伯尔尼进发,下午一点三十五分才到。在车站时,因向站上职员询问赴()伯尔尼的月台(国外车站上的月台颇多,以号码为志),他劝我再等一小时有快车可乘,我正欲在沿途看看村庄情形,故仍乘着慢车走。离了团体,一个人独行之后,前后左右都是黄发碧眼儿了。
团体旅行和各人旅行,各有利弊,其实在欧洲旅行,有关于各国的西文指南可作游历的根据,只须言语可通,经济不发生问题(团体旅行,有许多可省处),个人旅行所得的经验只有比团体旅行来得多。记者此次脱离团体后,即靠着一本英文的《瑞士指南》,并温习了几句问路及临时应付的法语,便独自一人带着《指南》,按着其中的说明和地图,东奔西窜着,倒也未曾做过怎样的“阿木林”。
记者到瑞士的首都伯尔尼后,已在八月十九日的下午,租定了一个旅馆后,决意在离开瑞士之前,要把关于游历意大利所得的印象和感想的通讯写完,免得文债积得太多,但因精神疲顿已极,想略打瞌睡,不料步武猪八戒,一躺下去,竟不自觉地睡去了半天,夜里才用全部时间来写通讯。二十日上午七点钟起身后继续写,才把《表面和里面──罗马和那不勒斯》一文写完付寄。关于瑞士,我已看了好几个地方,很想找一个在当地久居的朋友谈谈,俾得和我所观察的参证参证,于是在九点后姑照所问得的中国公使馆地址,去找找看有什么人可以谈谈,同时看看沿途的胜景。一跑跑了三小时,走了不少的山径,才找到挂着公使馆招牌的屋子。规模很小,尤妙的是公使一人之外,就只有秘书一人,阍人是他,书记是他,打字员也是他,号称一个公使馆,就只有这无独有偶的两个人(不过还有一个老妈子烧饭)!问原因说是经费窘迫(日本驻瑞的公使馆,除公使外,有秘书及随员三人、打字员两人、顾问[瑞士人]一人及仆役等)。记者揿电铃后,出来开门的当然就是这位兼任阍人等等的秘书先生,他是一位在瑞士已有十三四年的苏州人,满口苏白,叫苦连天。我们一谈却谈了两小时之久,所得材料颇足供参考,当采入下篇通讯里。可是我却因此饿了一顿中餐。
八月二十一日下午乘两点二十分火车赴日内瓦;四点五十分到。在该处除又写了《离意大利后的杂感》一文外,所游的胜景以日内瓦湖为最美。但是这样美的瑞士,却也受到世界经济恐慌的影响。其详当于下篇里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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