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1-04-30
点击量:2
郑振铎:绅士和流氓
因了“海派”的一个名辞,曾引起了很大的一场误会的笔墨的官司。在上海的几家报纸上,且有了很激烈的不满的文章。险些儿不惹动南北文士们的对垒。但这都不过是误会。
地理上的界限,实在是不足以范围作家们。江南多才士,不过是罢了;最伟大的两部小说,《金瓶梅》和《红楼梦》,都不是江以南的人士写的。而张凤翼,沈(jing)之流的剧曲,虽是出于道地的吴人之手,也末见得便如何的高明。
与其说是“地理”的区分对于作家们有了很大的影响,不如说是“时代”的压力,所给予文士的为尤大。
在这个大时代里,我们有了许多可尊敬的作家们:这些作家们的所在地是并不限定在一个区域的。譬如说吧,在上海的所谓“海派”的中心的地方,有许多作家们正在那里努力的写作,而其写作的成就,却是那样的伟大,值得我们的赞叹与崇敬。但,在北平,却也未尝没有我们所敬仰的作家们在着。即在南京以至于其他地方,也时见到我们的,可尊敬的文士们的踪迹。
那条被号为“天堑”的长江,是不能够隔断了那些被这大时代所唤醒的具有伟大的心胸与灵魂的文人们的联络的。他们在无形里,曾形成了个共同的倾向,一个向前努力的共同的目标,虽然他们不—定真的有什么“同盟”,什么“组织”。
和这些具有伟本的心胸与灵魂的作家们相对峙的,也不仅是所谓“海派”者的一个支派。还有一个更可怕的戴着正人君子的面具的绅士们,也在那里钩心斗角的想陷害,毁坏文坛的前途。如果“海派”的文丐们是可入所谓“流氓”者的一群的话,那末绅士派的“士大夫”们也正是他们的—流;不过心计更阴险,而面目却比较的严峻,冷刻些而已。
说来,绅士和流氓,仿佛是相对峙的两种人物。其实在今日看起来,他们是各相反而实相成的;其坑害,烧坏文坛的程度,也正相类似。举—个有趣的近例:有所谓“艺术流氓”和:“艺术绅士”的,曾互相攻讦过一时;而不久,却都得到他们所欲的什么,心满意足而去!虽然所使用的手段有点小小的不同。
但所谓“海派”的文氓者,为志小。为心似辣而实疏。从五四运动以来,便久成了新人们的攻击的目标。其活动的领域,也一天天的缩小;虽然不时的有一批批的新的分子加入,然而颓势却终于是不可挽救的。怪可怜的,他们的卑鄙的伎俩:至多只是放冷箭,浮夸,讽刺与冷笑,其秘密容易被拆穿,而谣言,也终于不过是谣言罢了,不会有什么重大的影响的。因为站在传统的被轻视的不利的地位上,根本上便不会有什么听者严重的在听受他们的;而他们,那冷笑与揭发,也便在怪可怜,怪狼狈的情态之下,而红了脸收场。
可怕的却是绅士的一派。那才是道地的“京朝派“长安居大不易”而住久了长安的,却表现出“象煞有介事”那样的一副清华高贵的气象出来!假如说文氓们是扮了丑角,向—部分的观众,打自己的嘴吧,而博得戋戋的养生之资的话,则文绅们的觅食之方,确是冠冕堂皇得多了。尽管是“暮夜乞怜”,在白昼,却终是那副骄人的相儿。因了某某种的机缘,他们是爬登上了被包买,被豢养的无形的金丝织就的笼里。也许他们本来是文氓之流,从此,却也不再放刁。反而装出正人君子的样子,道貌俨然的在给人以“师模”。刻薄话,都换上了宽厚的教训的衣衫。其可恶之处就在此。
他们是在教训,是在说正经话,是在示范于人,老实头的听众们便上了当,以为他们也是热情的,有心肝的,是要领导着人们向前走的,是和他们更尊敬的作家们走上一条路的,虽然说话的口音有些不同──所要走的路也有些两样的。但狡猾的文绅们,却早巳声明过,那条路也是可以通到大道上去的。
要诛少正卯,正是此故。如果是优施,优孟之流,便也不必劳动斧钺了。
他们在文坛上所做的破坏的工作,实在是大,—世纪,半世纪所打下的根基,可以破毁于一旦。
故,肃清文坛上的败类,是个紧要的事。
我们不忍看见年轻的有希望的人们,走上了小丑式的文氓的一道,天天以造谣,说谎,自己打嘴巴为职业。同时,更不忍看见一大群的有良心的人们,竟被说服,竟昧了心肝,弃了自己的前途,而群趋于卖身投靠的一途,而更领导别人去投入这火坑!
我说,做一个小工,做一个没齿无闻的田夫或小市民,也比读了几句书,便扮小丑,以打自己的嘴巴为业,或装绅士,烂掉自己的良心,以坑或扫有前途的文坛为能事的要强些。
该明白自己()的作用;那支笔实在可怕;从笔尖沙沙的划着白纸的所写出的什么,其影响有非自己所知道的。
昔人有一首题“笔冢”的诗道:
髡友退锋郎,功成鬓发霜。
冢头封马鬣,不敢负恩光。
把笔锋写秃了的。曾想到自己使“笔”成就的是什么“功”么?曾想到不曾使那支无罪过的忠心的笔,受到了什么无可控诉的冤抑与不幸么?
抬起头来,看看今日的时代与中国!
郑振铎:海燕
乌黑的一身羽毛,光滑漂亮,积伶积俐,加上一双剪刀似的尾巴,一对劲俊轻快的翅膀,凑成了那样可爱的活泼的一只小燕子。当春间二三月,轻(si)微微的吹拂着,如毛的细雨无因的由天上洒落着,千条万条的柔柳,齐舒了它们的黄绿的眼,红的白的黄的花,绿的草,绿的树叶,皆如赶赴市集者似的奔聚而来,形成了烂熳无比的春天时,那些小燕子,那末伶俐可爱的小燕子,便也由南方飞来。加入了这个隽妙无比的春景的图画中,为春光平添了许多的生趣。小燕子带了它的双剪似的尾,在微风细雨中,或在阳光满地时,斜飞于旷亮无比的天空之上,卿的一声,已由这里稻田上,飞到了那边的高柳之下了。同几只却隽逸的在粼粼如(hu)纹的湖面横掠着,小燕于的剪尾或翼尖,偶沾了水面一下,那小圆晕便一圈一圈的荡漾了开去。那边还有飞倦了的几对,闲散的憩息于纤细的电线上,──嫩蓝的春天,几支木杆,几痕细线连于杆与杆间,线上是停着几个粗而有致的小黑点,那便是燕子,是多么有趣的一幅图画呀!还有一家家的快乐家庭,他们还特为我们的小燕子备了一个两个小巢,放在厅梁的最高处,假如这家有了一个匾额,那匾后便是小燕子最好的安巢之所。第一年,小燕子来往了,第二年,我们的小燕子,就是去年的一对,它们还要来住。
“燕子归来寻旧垒。”
还是去年的主,还是去年的宾,他们宾主间是如何的融融泄泄呀!偶然的有几家,小燕子却不来光顾,那便很使主人忧戚,他们邀召不到那么隽逸的嘉宾,每以为自己运命的蹇劣呢。
这便是我们故乡的小燕子,可爱的活泼的小燕子,曾使几多的孩子们欢呼着,注意着,沈醉着,曾使几多的农人们市民们忧戚着,或舒怀的指点着,且曾平添了几多的春色,几多的生趣于我们的春天的小燕子!
如今,离家是几千里!离国是几千里!托身于浮宅之上,奔驰于万顷海涛之间,不料却见着我们的小燕子。
这小燕子,便是我们故乡的那一对,两对么?便是我们今春在故乡所见的那一对,两对么?
见了它们,游子们能不引起了,至少是轻烟似的,一缕两缕的乡愁么?
海水是胶洁无比的蔚蓝色,海波是平稳得如春晨的西湖一样,偶有微风,只吹起了绝细绝细的千万个翻翻的小皱纹,这更使照晒于初夏之太阳光之下的、金光烂灿的水面显得温秀可喜。我没有见过那末美的海!天上也是皎洁无比的蔚蓝色,只有几片薄纱似的轻云,平贴于空中,就如一个女郎,穿了绝美的蓝色夏衣,而颈间却围绕了一段绝细绝轻的白纱巾。我没有见过那么美的天空!我们倚在青色的船栏上,默默的望着这绝美的海天;我们一点杂念也没有,我们是被沈醉了,我们是被带入晶天中了。
就在这时,我们的小燕子,二只,三只,四只,在海上出现了。它们仍是隽逸的从容的在海面上斜掠着,如在小湖面上一样;海水被它的似剪的尾与翼尖一打,也仍是连漾了好几圈圆晕。小小的燕子,浩莽的大海,飞着飞着,不会觉得倦么?不会遇着暴风疾雨么?我们真替它们担心呢!
小燕子却从容的憩着了。它们展开了双翼,身子一落,落在海面上了,双翼如浮圈似的支持着体重,活是一只乌黑的小水禽,在随波上下的浮着,又安闲,又舒适。海是它们那么安好的家,我们真是想不到。
在故乡,我们还()会想象得到我们的小燕子是这样的一个海上英雄么?
海水仍是平贴无波,许多绝小绝小的海鱼,为我们的船所惊动,群向远处窜去;随了它们飞窜着,水面起了一条条的长痕,正如我们当孩子时之用瓦片打水漂在水面所划起的长痕。这小鱼是我们小燕子的粮食么?
小燕子在海面上斜掠着,浮憩着。它们果是我们故乡的小燕子么?
啊,乡愁呀,如轻烟似的乡愁呀!
郑振铎:绅士和流氓
下载Word文档到电脑,方便收藏和打印
相关标签:  郑振铎  
相关文章
付费复制
付款成功后请在1小时之内完成复制
应付金额: 0 元
免费复制
1、微信搜索公众号“莲山资源”,点击此处复制
2、关注“莲山资源”公众号回复“验证码”获取
3、将得到的验证码输入下方输入框,确认即可复制